好多好多年前

好多年前，我愛上了一個男孩，從男孩愛到他成為一個男人還在愛。他說他沒有愛過我，我相信是真的，否則我想我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裡寫這篇文章了，我可能會在被窩裡幫他暖被、暖腳。
曾經有過好多年、好長的一段日子，我們維持著一種各取所需的關係，這「各取所需」當然指的不是性關係，而是一種孤獨時候的彼此依靠，或許該用「互給所需」來形容。

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時起了爭執，他對我相當冷淡，我不發一語、縮在牆角，直到半夜聽到他睡著的呼吸聲，我終於忍不住問自己「我到底來這裡做什麼？」「還待在這裡是為了什麼？」夜半兩點多，我把他搖醒，告訴他我要回去了。他說：「妳如果要走，以後就不要再來找我了。」那一刻，我再度陷入迷惑，因為我無法分辨他究竟希望我留下，或是希望我離去，從此一了百了。
後來，我選擇留下來。靜靜地在他身邊待了一夜，安撫他的情緒。如果當時我甩門而出，或許他還會多懷念我一點吧。因為他太知道我一定會對他心軟，太知道用什麼方法對付我了，在他面前的我永遠是這樣沒有個性，逆來順受。
從此，三年多來，我沒有再見過他，一直到今年去吃朋友的喜酒。

我曾經為他傷心過，傷心的程度不亞於任何一個失戀到以為自己活不下去了的女子。
但是和他維持著各取所需的關係那幾年，我卻沒有因他而傷心。
甚至於，每一次見面，我都不確定也不知道，這次說再見以後，下一次我們還會不會再見面，但是我還是不會因此傷心。如果說現在的我，在愛情裡可以不狂悲狂喜，都是因為長期被他磨出來的結果。

那個時候，我經常在累到不行的夜半打電話給他，「我可以去找你嗎？」
然後出門開車前往他所在的城市。
也曾經，在一次刮著大風下著大雨的颱風夜，通了電話後，因為抵擋不了對彼此的思念而衝出家門，搭上末班火車，凌晨一點多他淋著大雨到車站接我，全身都濕透了。我伸手抹去他身上的雨水，埋怨他「怎麼不穿雨衣？」。
還有一次，他上台北急切地撥電話找我，但我卻因為慶祝網友生日而流連KTV中，完全沒有聽到電話鈴響。走出KTV已近午夜，發現我有這麼多通的未接來電，我回電，他說：「來不及了，我已經在火車上了。」「你車到哪裡呀？」「樹林吧！」「那你下車，再搭車回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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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常常這樣，忽然迫切地想見到對方，這樣的頻率並不長，可能是一個月、三個月，甚至半年。又或者是，半年後再度相見，就接連著見好幾次面。

我記得我搬新家時，除了入厝那天，他成為我第一個邀請的貴賓。那一天，我們和另外兩位朋友一起在煮火鍋吃，我和他去超市挑選材料，回家準備好等朋友蒞臨。朋友回去後，因前幾天連續熬夜趕稿的我疲累地靠在沙發上休息，他看了看就自行走進廚房洗起所有的杯盤狼藉，當時，我很感謝他的體貼。

他常常記得我說過的話。所以他會在我已經幾乎忘記了我說想吃什麼東西時，提起那樣食物。「妳上次不是說要去吃什麼？我們去吃吧。」
他常常陪我講電話，聽我說著夢話及蠢話，然後回答我所有無厘頭的問題，比方說我們如果結婚一起上館子，「那麼妳選兩道菜，我選兩道菜，湯讓妳挑。」。
他常常說他並不愛我，但是他會在我最孤單無助的時候，為我打開一扇門，讓我有地方可以去，即使他有了女友，我還是擁有這扇門。

前幾年，他的感情路好像一直走得不順。我看著他，很是心疼。
他在夜裡常睡得不安穩，總是驚醒。就像你我曾夢過的跌下樓梯的夢境，全身一顫然後醒來。
那樣的時刻，我會挨過去緊緊地抱住他，摸摸他的頭、順順他的背，讓他知道我在這裡，就在他旁邊陪著他。
有時候，他會把頭靠在我的肩上，沉沉地睡去，那樣的他，少了吵架時的絕情，少了說從此不相見的決裂，很安靜很安靜。
他出門上班的時候，我總會起身在他出門前，給他一個緊緊的擁抱。因為，我們都不知道，下一次，我們還會不會再見？每一次，我都當是此生最後一次見他了。
朋友問我怎麼能忍受這樣的關係，我搖搖頭：「因為我對他沒有期望了。」。

我曾經有過一個好朋友，很要好的朋友。
因為信任她，所以她知悉我們的一切。她常對我說，「他不是好人，妳不要再去找他了。」
我這個好友，在大學時代曾經喜歡過他，後來她交了女朋友。我以為，他對她也已成為過去，因為她發現自己喜歡的其實是女人。所以我對她推心置腹，也唯有她知道所有我們之間的事情。

有一天，他告訴我：「妳把我們的事情告訴別人，我不要再看到妳了。」
我很錯愕，打電話告訴我的好友這件事。
她說：「是我跟他說的。」
「為什麼？」
「我不知道，想說就說了，可是我只是告訴他我知道妳有去找他，沒有跟他說我知道妳們多少事情。」

我有一種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叛的感覺，她還告訴我：「他也是我的朋友，或許我不該再聽妳們的事情了。」
當時，我真的無法理解，那一個老是編派他的不是，說他其實是個爛人，叫我不要再去找他的人，為什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。甚至於，她還說：「這一年多來，是他陪我走過生命中的低潮。」
叫我不要去找他，自己卻去找他？
那麼，所以呢？
我從此也沒有再跟她連絡，一直到今年的那場喜酒。兩個人我都見到了，那真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。

這些往事，彷彿已經離我好遠了。
可是卻在前幾天輕易地想起來。

回想起時，我沒有任何激動的情緒，好像這些事其實是別人的故事。
可我在年少時，曾經整整愛了他八年。那八年多，當然有過讓我心動的男人，或對我示好的男人，我不是逃掉就是走開，因為或許我對他的感情尚未完全成為過去。
可是他卻一直以為，每當我走到他身邊時，都是因為被哪個男友給拋棄了。
其實，我一個男友都沒有。

我沒有對他說過實話與真心話，我以為他終究會懂。
我沒有吵鬧沒有瘋狂地與他聯繫，我只珍惜每一次見他的機會。
我知道他終究不愛我，否則他不會因為別人知道我們的聯繫而生氣。
對他而言，我永遠是一個不被承認、不願意被提起的朋友。或許連「朋友」都說不上。

那天，跟阿伯去指南宮拍照，我說：「ㄟ，指南宮是不是情侶不能去啊？說會分手。」
「好像是，指南宮也滿倒楣的，因為這個傳言不知道香火少了多少。」阿伯說。我忽然想起，呵呵～我這輩子或許沒有機會去選擇避開情侶不能去的地方。因為，沒有男友啊。
然後，我忽然想起他，想起他對我的諸多體諒還有諸多冷漠，也想起那位曾經讓我深深感覺到被背叛的好朋友。



楊小禎
以上圖片攝影／吳阿伯


放上一首陶莉萍的 以為，我還記得陶莉萍出這首歌時，我和他就是處在這樣的關係裡。一開始我曾經以為這麼多年過去，我們終究要在一起了！後來，我以為他只是還在猶豫還在遲疑，他只是還未告訴我他其實是愛我的！再再後來，我發現，我的以為只是以為，我曾經傷心過，後來卻不傷心了！很奇怪！可能我接受了我的以為只是以為這件事！可是就在我以為我其實不傷心的時刻，這首歌卻讓我哭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