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爬上玉山了（八）朝著星星的方向前進

排雲山莊很吵，因為不斷有人睡不著在活動，一躺下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，有人講話的聲音，迷迷糊糊中不斷被吵醒，然後，凌晨兩點。
吃過了稀飯，戴上頭燈，我們在三點鐘出發。

但是因為不停地上坡，我的頭暈愈來愈嚴重，幾乎走路都走不穩，每走五步就停下來。
烏瑪斯怕我走到不見，叫我走在他身後，但是因為腿幾乎抬不起來，我還是不停停下來，眼看著所有的隊伍都一隊隊超越我們了，担心看不到日出的心也愈來愈憂心。

排雲山莊標高3402，玉山主峰標高3952，等於攻頂這2.4公里的路程必須上升550公尺，連續的之字坡或許對一般人而言還不算什麼，但是對我來說真的是一大挑戰，中途幾度我都想說：「算了！我不上去了！」。
但是，好不容易來到了這裡，無論如何我都要走上去。
而且晚上跟莊主聊天時，他跟小福及烏瑪斯都一再強調：「三個人都要爬上去哦！」

一路走走停停，黑夜中星星顯得更亮了，走在峭壁邊，隱約可以見到遠方青山的黑色輪廓，慢慢地爬升慢慢地群山都在我腳下，這時心裡浮現了一句話：「朝著星星的方向前進。」
因為，我覺得我們是往天空中走去的。
這是一條通往天空的道路。

最後四百公尺，把登山杖卸下放在草叢裡，開始拉鐵鍊攀爬，過了風口之後，幾乎是爬在峭壁上，根本沒有路，而這一段路讓我痛不欲生。
不是害怕爬峭壁，而是我的體力已經完全不行，天空愈來愈亮了！彩霞也慢慢出現！心裡雖然很著急担心走不上去，但是卻又感到無能為力。

麗娟及小葉先爬上去了，烏瑪斯在後面陪著我走走停停，有時候拉著鐵鍊喘氣、有時候貼在岩壁上喘氣、有時候蹲在山壁邊喘氣……
抬頭望，主峰上的人影愈來愈清晰，但卻怎麼都走不到。

「為什麼我會在這裡？」我忍不住開始問自己，想起這些天一直惦著的事，又氣自己不爭氣走太慢，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。
後面別團的領隊在超越我時對我說：「如果妳爬上去，我就煮咖啡給妳喝，要爬上去才有喔。」人間真是處處有溫情。
戴著粗麻手套，我伸手指擦眼淚，粗粗的觸感真像傷人的言語扎在心上，很痛。

為了不讓自己遺憾、為了不讓一直對我說「快到了忍耐一下」的烏瑪斯失望、為了要跟麗娟小葉一起站在玉山上、為了領隊海拔3952公尺的咖啡……我繼續往前爬。
然後，太陽出來了！我終究沒有看到日出的那一刻。因為我在看不到日出的這一面看到照射在山巒上的橘光，我知道太陽終究出來了！

我緊靠著岩壁，對烏瑪斯說：「反正看不到日出了，我一定要在這裡照一張像。」
於是拍起了山壁上的橘光跟粉紅色的天空及雲海。



楊小禎
待續…….